除夕高速该不该免费

好好人

从向媒体透露“拟从除夕中午开始免费”，到“说我们‘不讲政治’，真的压力好大”，并表示是“误读”，再到明确表示除夕高速不免费。黑龙江除夕高速免费政策戏剧性夭折背后，充满了各种中国特色的复杂背景。

　　套用哈姆雷特的那句惊世名言，这几天摆在黑龙江路政部门官员面前的两难选择是：除夕高速公路到底免费还是收费，这是个大问题。

　　自从去年年底公布的2014年放假方案中，除夕不再放假后，北京、天津、辽宁等多个省市随即宣布除夕当日高速公路不免费。然而当网友认为此举“太不讲人情”而纷纷吐槽之时，却赫然发现国内还尚存一个“业界良心”——2013年12月19日，黑龙江省举行有关《黑龙江省高速公路管理条例》新闻发布会，会后一位部门负责人提出除夕拟免费通行。“如果全国不统一免的话，黑龙江省拟从除夕中午开始免费。何苦大过年的还让人交钱呢？几百块都够买盒唉靟坻克和老婆亲热亲热了。”这位人士表示。

　　消息一出，立即赢得掌声一片，无数网友疯狂点赞，但却也引起了其他已明确除夕收费省市交通部门的口诛笔伐。到了1月13日，更有媒体报道称，其他省市相关官员酸溜溜地吐槽说黑龙江的做法“不讲政治”。言下之意是：我们都按中央意思收费了，你却鹤立鸡群站出来装好人免费通行，这不是让其他省市交通部门难堪吗？

　　1月14日，交通运输部终于首度开腔，明确表示2014年春节收费公路小型客车的免费通行时间为1月31日(初一)零时至2月6日24时。

　　面对“不讲政治”这顶大帽子，再加上上级主管部门的表态，黑龙江终于hold不住了。就在当天上午，黑龙江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局长王刚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黑龙江除夕高速免费通行的说法乃是媒体误读，此前他只是说黑龙江有除夕免费的传统，但具体除夕当天是否免费，还要等交通运输部具体政策出台。王刚还颇为无奈地表示，“看到媒体上说我们‘不讲政治’，我们真的压力好大”。当天下午召开的新闻通气会上，黑龙江省高速公路管理局正式宣布：除夕高速不免费。

　　从消息放出到1月13日，近一个月时间里黑龙江省有关部门均未出面否认。可见黑龙江的确有意执行这项惠民政策。然而当13日“不讲政治论”出现后，第二天交通运输部便紧急发声，黑龙江也随之迅速改变口径，可见除夕高速免费的政策真是让“不讲政治”给扼杀的。

　　免费与否到底谁说了算？

　　面对胎死腹中的惠民政策，我们不仅要问：地方高速公路是否免费，到底谁说了算？

　　关于地方的免费自主权问题，王刚表示，按照往年惯例，交通运输部会在节前发布全国收费公路免收小型客车通行费的具体政策，然后由省交通运输部门拟出该省的具体实施方案上报给省政府，待批复后正式发布。虽然今年交通运输部发布的春节收费公路小型客车的免费通行时间是初一到初七，但这并不意味着初一到初七之外的时间不允许免费，而只是说明初一到初七必须免费。换句话说，假如黑龙江省决定除夕也一同免费，既不违规也不违法，因为并没有法规条例规定“除夕不得免费通行”。

　　事实上，地方政府本就有权出让高速公路经营权，延长高速收费期限更是家常便饭，难道遇到免费问题就没有自主权了吗？可见，此前20多个省份在接受采访时将除夕无法免费的理由统统归结为必须按照交通运输部统一部署执行的说法站不住脚。从历史上看，不在《重大节假日免收小型客车通行费实施方案》规定之列的节日也并非没有“高速免费通行”的先例。比如2012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黄金周”组成8天连休长假，原本并不在免费之列的“中秋节”同样被视同国庆节连休日实行免费。一些“买路钱”收入充裕的地方政府在部分法定节假日自作主张，决定省内高速公路免费也同样不是没有先例。说到底，黑龙江省的做法戳穿了“皇帝的新衣”，让这些兄弟省市在舆论上陷入了被动局面，说明除夕免费政策并非地方政府“不能”免，而是“不愿”利益受损。正如北京地铁2元全程坐的政策也常被用来批评其他按市场化价格收费的城市一样。

　　讲政治还是讲人情？

　　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兄弟省市批评黑龙江省“不讲政治”的说法本身就站不住脚。我们不妨从政策决策者的角度来思考一下，为什么我国实行春节黄金周制度以来，会出现从初一~初七放假到除夕~初六放假，再到今年回归初一~初七放假的循环变化？

　　前者变化的原因是国家考虑到除夕在中国人过年习俗中的重要地位，让上班族大年三十还得坚守岗位，晚上披星戴月匆匆赶回家吃年夜饭多少有点不讲人情。而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加剧，春节期间需要从工作生活的大城市赶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流动人口规模巨大，让他们除夕夜再赶回家，恐怕很难赶上最重要的年夜饭，因此中央政府才将除夕也纳入法定节假日。而在实际生活中，考虑到除夕当天员工大多归心似箭，无心工作，许多单位也本着人性化的考量，即使国家不规定必须放假，往往也会在除夕当天给员工放假或只上半天班，因此今年回归除夕不放假，实际上是中央政府有意把民众春节实际放假天数从7天延长到7.5天或8天。可见，如果真的领会中央春节放假安排意图的话，除夕高速免费不但是真正的讲政治，更是彻彻底底的讲人情，体现了地方政府亲民惠民为民着想的形象，是得民心的大好事。

　　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假如高速除夕免费，意味着大部分高速公路工作人员不用在岗位上坚守到午夜12点，一样可以和家人吃顿团圆饭；意味着高速通行压力可以得到分流，避免大年初一高速入口车流量严重积压；意味着更多的有车族会倾向于选择自驾车回家，从而缓解铁路春运的巨大压力。前几天铁总公司不是还说解决购票难尚无时间表吗？为何不让高速公路多分担一些压力呢？

　　少收一天又何妨？

　　至于说高速公路免费通行是劫贫济富的做法，在10年前或许还站得住脚，因为当时中国拥有私家车的民众还只是少数富裕人群，高速免费通行需要国家进行财政补贴，等于是让没车的穷人给富人的免费通行埋单，不合理。但到了2014年的今天，中国私家车保有量已突破一亿大关，意味着每3~4户家庭就拥有一辆私家车。在大城市中，堵车和停车难早已司空见惯，这虽然对环境和空气质量造成了负面影响，但也真切反映出我国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有车族不再是富裕阶层的专利，而成了大量新兴中产阶层的家庭必需品。而我国想要跨过中等收入陷阱，迈入高收入国家行列，实现社会稳定和谐发展，中产阶层的壮大乃是应有之义。既然高速免费通行更多的是惠及这部分普通民众，又何来劫贫济富之说呢？

　　更何况，从我国民众承受的税收负担和享受到的福利相比，我国的福利回馈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高速公路高收费本就是饱受诟病的陈年旧弊，高速节假日免费通行政策来之不易，免费多一天就意味着民众福利多一点。既然已经免费了十多天，高速通行费再少收一天又何妨呢？更何况这一天还不是平常日子，乃是中国人最看重的除夕夜，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如果说只是私家车免费尚未惠及无车的中低收入阶层的话，那政府应该做的不是取消私家车免费政策，而是对长途汽车也免收高速通行费，让长途汽车的票价降下来，好让更多民众愿意选择更环保的公共交通工具回家过年。而对于收入更低的贫困人群，他们更需要的是食品价格的下降，因此对运输食品的货车收费也应该适当进行减免。

　　从这个角度看，黑龙江省“先免后收”的变化，与其说是媒体的“误读”，不如说是官场的“无奈”，令人扼腕叹息。